“草原水塔”蓄水力下降 四成以上湖泊消失

水生態脆弱，保護治理修復難度增大

因滋潤內蒙古自治區東南部草原、孕育眾多河流湖泊而被稱為“草原水塔”的我國四大沙地之一渾善達克沙地，近年來由于氣候干旱，水源補給短缺，生產、生活、生態區域交錯，導致沙地蓄水力下降，四成以上的湖泊干枯，水生態脆弱，保護治理修復難度增大。

“草原水塔”蓄水力下降，河湖斷流干涸

地處北京正北方的渾善達克沙地，是遼河水系、灤河水系、查干諾爾水系與達里諾爾湖水系的重要發源地，因其西北東三面分別環繞著錫林郭勒草原、貢格爾草原和壩上草原而被稱為“草原水塔”。

據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水文勘測局局長丁山介紹，渾善達克沙地是著名的有水沙漠，在沙地中分布著眾多的河湖與沙泉。按照內蒙古水科院近期調查評價資料，渾善達克沙地地表水多年平均徑流量18942.31萬立方米。

記者在這里調研采訪發現，由于氣候干旱、水源補給短缺等原因，渾善達克沙地近年來蓄水力下降，四大水系水量大幅減少，一些河流斷流，40%以上的湖泊干涸。

發源于渾善達克沙地的西拉木倫河是遼河重要源頭之一，也是內蒙古東南部最大的河流。記者2019年汛期在這里看到，寬闊的河道流淌著涓涓細流，很難想象歷史上這曾經是一條“大河”。由于其流量大幅度減少，影響下游的西遼河斷流20余年。

灤河是內蒙古東南部第二條大河，其上游許多支流發源于渾善達克沙地。然而，記者追蹤采訪發現，灤河上游閃電河因河北省沽源縣水庫“掐脖”控制，以及渾善達克沙地補水減少，導致河道里雜草叢生，沒有一滴水，斷流近20年。

發源于渾善達克沙地的高格斯臺河，是查干諾爾水系中常年流水的河，其終點是內蒙古四大淡水湖之一的查干淖爾湖。記者看到，雖然這條河沒有斷流，但其終點查干淖爾湖的東西兩湖僅東湖有水，西湖幾近干枯，而西湖最大水域面積曾經達77.33平方公里。

達里諾爾湖是內蒙古第二大湖泊，其多條補給河水也來自渾善達克沙地。由于補給水量減少，這個湖急劇萎縮，湖面由2001年的210.13平方公里縮減到184.66平方公里，最大水深由13米下降到9.8米，蓄水量由16億立方米下降到10億立方米。

靠天補水，水生態脆弱成“軟肋”

渾善達克沙地是我國四大沙地中距北京最近的沙地（直線距離180公里），也是我國北疆生態屏障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氣候條件和水資源補給等原因，使其水生態極其脆弱，成為北疆生態屏障和北京頭頂上的生態“軟肋”。

渾善達克沙地位于陰山、大興安嶺和燕山三大生態屏障交匯處，其分布從大興安嶺南部山地西麓的內蒙古赤峰市克什克騰旗向西延伸到錫林郭勒盟的蘇尼特右旗，沙地行政區域分布總面積7.1萬平方公里，是全國四大沙地之一。

自治區林草局治沙造林處處長張根喜說，特殊的地理位置，使渾善達克沙地成為連接我國北疆三大生態屏障的紐帶，這里的生態惡化，將使北疆生態屏障被撕開一個口子，首尾不能相顧。同時，這片沙地是距北京最近的沙源，曾是懸在首都頭頂上的“一盆沙”，這里的沙塵暴一度讓北京吃盡了苦頭。

渾善達克沙地屬于干旱半干旱地區，且干旱狀態還在加重。錫林郭勒盟氣象局副局長魯雙寧介紹，2000年前年平均降水量為287.9毫米，年平均潛在蒸發量為2030.2毫米。2001年至2016年，年平均降水量為270.1毫米，蒸發量達到2164.6毫米。與2000年之前多年平均降水量相比減少6.2%，蒸發量卻增加了6.6%。

與我國其他沙地多是河流盡頭、靠河流補給水源不同，渾善達克沙地水源補給主要靠天上降水。水利部牧區水利科學研究所副所長魏永富介紹，根據水文監測站統計資料分析，2000年以來，隨著降水量減少，渾善達克沙地地表水資源量減少幅度較大，較2000年前減少了5357萬立方米，約減少44.5%。

自治區水利廳水資源管理處副處長賀文華說，正是這種綿沙干旱、雨養生態的特點，使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系統極為脆弱，水資源減少容易涵養難，植被破壞容易恢復難，成為北疆生態屏障防線的一大“軟肋”。

“三生”交錯，水生態保護困難重重

記者在采訪調研中發現，渾善達克沙地除了是連接北疆生態屏障重要生態紐帶外，還是錫林郭勒草原等牧區重要的畜牧業生產基地和牧民賴以生存的家園。

渾善達克沙地東西長約450公里，南北寬約300公里，分布著錫林郭勒盟9個旗縣市和赤峰市克什克騰旗的32個蘇木鄉鎮（場），314個行政村，生活著20多萬農牧民，大多從事著畜牧業生產，飼養著近240萬頭（只）牲畜。

錫林郭勒盟副盟長侯志民說，這種生產、生活與生態交織在一起的“三生”交錯帶，使人畜與生態爭草爭水，導致渾善達克沙地草場退化沙化，沙地水資源涵養力遭受破壞，水生態保護困難重重。

克什克騰旗浩來呼熱蘇木地處渾善達克沙地東緣，本應是生態修復區。然而，記者在蘇木一處夏營盤草場看到的情景印象深刻：由于牧民需要養畜，便與生態修復爭草爭水，不下千頭只的牛羊在這里啃食著不足2公分的牧草，導致這片草場嚴重退化沙化，水資源涵養力大大下降，水生態遭到嚴重破壞。

地處渾善達克沙地腹地的阿巴嗄旗，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旗林草局綜合業務股工作人員李勝英告訴記者，由于渾善達克沙地腹地在草原牧區，牧業生產仍以放牧為主，超載問題尚未得到根本解決，禁牧減畜任務繁重，沙區植被及水生態保護壓力很大。

位于閃電河下游正藍旗境內的金蓮川濕地，過去是水草豐美的濕地草原。然而，由于上游河北省沽源縣大搞農業開發，與下游正藍旗的金蓮川濕地爭水，導致閃電河斷流，金蓮川濕地生態嚴重惡化。

據正藍旗濕地保護局局長青龍反映，如今，金蓮川濕地面積減少了三分之二，動植物種類減少100多種，人畜飲水也出現困難。濕地草原及水生態保護十分困難。

水資源底數不清，沙地生態損壞難評價

渾善達克沙地出現的水生態功能損壞問題，現已引起內蒙古各級政府領導和相關專家的關注。他們認為，渾善達克沙地作為“草原水塔”，是連接北疆三大生態屏障的紐帶，也是北京頭頂的生態治理修復區，生態地位極為重要，其修復治理迫在眉睫。

記者在渾善達克沙地調研采訪發現，當前這座“草原水塔”最大的謎團就是水資源底數不清，各方對近年來水資源變化表述不一。這也是造成對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損壞程度難以評價的重要原因。

錫林郭勒盟水利局提供的數據表明，渾善達克沙地水資源總量為115928.84萬立方米。其中，地表水總量為10624萬立方米，地下水總量92015萬立方米。地下水可利用量為34957.39萬立方米，目前實際利用量14480.30萬立方米。地表水可利用量及目前實際利用量無法統計。

據水利部牧區水利科學研究所提供的情況，盡管渾善達克沙地近些年氣候干旱，降水量減少，地表水資源量也明顯減少，但地下水資源量卻變化不大。

水利部牧區水利科學研究所副所長魏永富介紹，為了查清渾善達克沙地現狀年地下水位情況，牧科所收集、實測了水位控制點合計約470個，結果發現，2017年渾善達克沙地腹地地下水位與1982年地下水位沒有明顯變化，水流方向基本一致。

然而，渾善達克沙地的基層水利部門卻提供了不同結論。蘇尼特右旗水利局副局長閆忠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渾善達克沙地地下水非常豐富，水層淺、1米見水，現在水位不行了，載畜量加大，人口增多，用水量加大，水位下降，不到3米見不到水，有的甚至5、6米才能看到水，現在部分地區已經成了缺水的地方。”

阿巴嘎旗查干淖爾鎮巴彥淖爾嘎查牧民孟克也說，1995年左右，在沙窩里打筒井最多5米出水，如今這種井已經不行了，水量也不行了。打機井最少也要打30米到50米的井才能出水，有些地方需要打100米到120米的井才見水，水資源越來越困難。

對此，自治區水文勘測總局專家建議，應在國家支持下開展渾善達克沙地水資源專項調查評價工作，以算清水賬，摸清底數，找出變化規律，為“草原水塔”修復治理科學決策提供準確依據。

補齊短板，制訂水生態修復治理規劃

記者在調研中了解到，“草原水塔”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功能之所以遭受嚴重損壞，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少對水生態系統的修復治理。

錫林郭勒盟水文勘測局局長丁山告訴記者，目前，整個沙地雖然啟動了京津風沙源治理等一系列生態保護建設重點工程，但這些工程是以修復治理沙地植被為目標的，而對于支撐沙地生態植被、并遭受損壞的水生態系統，卻沒有納入修復治理規劃。

自治區水利廳、自治區水文勘測總局、自治區林草局的專家認為，“草原水塔”生態修復是一個系統生態工程，需要山水林草湖沙綜合治理。下一步治理的重點應放在推進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上。他們建議：

科學制定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規劃。目前，整個渾善達克沙地只有赤峰市政府邀請水利部水利水電規劃設計總院在編制《達里諾爾湖水生態修復與保護規劃》。鑒于整個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的重要性，建議在此基礎上制訂《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規劃》，并將這一規劃制訂升格到自治區乃至國家層面。

加強對渾善達克沙地水資源、水生態、水環境的系統監管，旗、市、自治區、流域委員會、國家各負其責，全面監管“盛水的盆”和“盆里的水”，準確把握自然生態要素之間的關系，統籌推進山水林草湖沙的系統治理，補齊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短板。

健全河流湖泊休養生息制度，涵養地下水源，有效調節沙地地下水水庫。減少地表徑流攔截，增加河道徑流的匯入；充分利用洪水資源，增加治理修復生態水量；繼續實施風沙源治理工程，涵養地下水源，保證水位不下降；加大農牧業和工業及生活等各業節水力度，抑制不合理的用水需求。

加快渾善達克沙地生態補水的調水研究論證。要想從根本上破解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損壞難題，還需補水。建議由國家和流域委員會研究論證渾善達克沙地生態補水問題。

破解“三生”矛盾

構建國家生態公園

沙中有人畜，人畜沙中住，這便是當下渾善達克沙地真實寫照。記者采訪發現，目前，造成渾善達克沙地水生態損壞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三生”之間的矛盾。

自治區水利廳、自治區水文勘測總局、自治區林草局的專家認為，加大“三生”交錯帶生態治理，是修復治理“草原水塔”水生態系統的重中之重，而“三生”交錯帶生態治理的核心是堅持以人為本，著力完善政策體系，構建產業支撐體系和生態管理體系。

——要深入研究渾善達克沙地水權制度建設、生態補償機制等問題，推動解決制約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的難點。要關注遼河水系、灤河水系、查干諾爾水系、達里諾爾湖水系等重點區域，呼吁國家和自治區對“草原水塔”水源涵養區修復治理給予重點支持。

——堅持生態建設產業化、產業發展生態化，著力推進生態產業、治沙與治窮的深度融合，加快調整優化渾善達克沙區產業結構，積極轉變生產經營方式，拓寬增收渠道，減輕農牧民生產生活活動對水生態系統修復治理的壓力。

——借鑒“中華水塔”三江源國家公園建設經驗，構建渾善達克國家公園，并制定渾善達克國家公園條例，逐步將渾善達克沙地生態環境、人與自然和諧和經濟社會發展“三體合一”，構建統一的山水林草湖沙一體化生態管理體制。

責任編輯：程雪